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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年秋,读高中的儿子写了一篇反应儿时老家生活的作文《枣树》,并被老师推举登载在某报副刊上。我很想一睹儿子的“大作”,至今也没如愿。之所以这么“好奇”,主要是想看看儿子笔下老家院中的枣树,与我心目中的那棵“枣树”有什么不同;抑或说,那棵饱经风霜的枣树,在我们这两代人的意识空间里毕竟留下如何不同的影子。
  老家院中的那棵枣树,径粗大概20公分,树身是弯的,在一米多高的处所程度伸长,树皮漆黑苍皱,枝干波折错落,叶子浓绿茂密。枣树植于东屋窗前,再东一堵土墙,半截苔绿;西有三株洋槐,常有鹊驻;院前一片苇塘,多见水鸟飞落;四月萌芽撮撮,装点庭院春光;六月叶底黄花,播出很多幽香;秋后枣红,如颗颗玛瑙;尾月雪挂,兆示一个熟年又来。料想儿子的孩提,那树大略无非是游玩时胯下的“独角兽”,游戏时掩身的“无影墙”;本人做孩子王,把它当成花果树,别人做孩子王,把它当成贡品的起源……而在我,就远不那么多的雅兴和浪漫,只是看着它年复一年地长高、长大、变弯,年复一年地发芽、开花、结枣,年复一年地守着那老院子、旧屋子和一天三次的灶烟……
  那树是20世纪40年代末二哥在自家“祖田”挪来的,我一记事,它基础就是后来这个样子,只是矮一些,细一些,枝杈也没有后来这么多。我朦胧的记忆,开端于“大食堂”的尾巴。全家九口人,兄妹七个我最小,父亲和三个哥哥不在家。记得为了不至“插白旗”,要强的母亲拖着小脚、带着胃病到“大社”干活,在家总是两头不见太阳。我被整天终日地锁在院子里,伴着我的,除了阵阵“总路线、大跃进、三面红旗万万岁”的号子,独一就是院中的那棵枣树,印象中它的影子走得特殊慢。为等母亲回家,我天天不知多少次登着缸茬儿爬上树,隔着墙头往远处看,一次次的盼望总是变成扫兴,直到黝黑,母亲才拖着满身的疲乏一歪一歪地朝家门走来。我最畏惧的,是傍黑雷雨快来的时候:天阴得沉沉的,燕子在“门上亮”低吟着钻出钻进,蚂螂和蝙蝠满院乱飞,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地响,有时还听到房檐瓦、土墙皮脱落的声音。特别是一个闷雷传来,象似要捣毁全部世界:我惧怕极了,赶快象抓“救命草”,把那棵树抱得牢牢的。
  三年天然灾祸,父亲和五个哥哥先后出去闯关东,家里只剩母亲、姐姐和我。记得母亲跟姐姐在干活收工时,老是拣回多少片干白菜帮、胡萝卜顶之类的货色挂在树上,切的山药片、萝卜条也挂在树上,把树枝压得弯弯的,日后就用这些东西蒸窝窝、包团子、煮菜饭。最艰苦的时代,国度“接济”少得可怜,当母亲用镐头把东屋宇最后一块墙跟砖刨出来卖掉后,就只能到荒原、河边剜野菜、捋草籽、扒树皮聊以充饥。田地如斯,那院中枣树的运气就可想而知了:大枣早早地先被吃掉,然后是小的,然后是落地的,而后是叶子……
  六三年当前,饥饿作为人们的最大要挟已经从前,我也开始会做一些事了——当然在清凉江,最先会和最拿手的仍是逮鱼:扎猛子摸,下贱网卡、用抬网抬什么都会。这期间有一件事影响至今:六一年枣树在离它不远的地方曾“克隆”出一棵小枣树,到六四年已长得亭亭玉立了。当时我家买不起渔具,就用那棵小枣树与苇塘对面的“二葛芽儿”换了一挂小抬网,coach3折包包,这给我当时的“渔猎生活”带来很慷慨便。“二葛芽儿”把换去的小树栽在屋后,说也怪,nike 新款熱賣不斷,长大后竟酷似我家的大树:树身一样的曲折,粗细大小也差未几,主要枝干也有许多类似。几十年中,两棵枣树隔池相望,餐风宿露,无怨无悔地为各自家庭付出了很多,蒙受了良多。以树为媒,我们这两家人也成了“世交”,多少年来,不仅坚持逢年过节的投桃报李,平常日子也互有照顾。
  七十年代前期,全国“农业学大寨”使黑龙港流域多数地方的食粮上了“纲领”,“吃”已不是重要问题,只是缺钱。那几年,作为家庭的一个经济来源,到枣红节令,母亲总是每逢集日就拎着篮子去卖枣,两毛一斤,总共可卖50多斤,十多块钱(相称于当时一个整劳力二、三个月的工值)。这些钱,除留局部做我的学杂开销,其余的多用以秤盐、打油、买肥皂等生活必须品。后来跟着我下学务农和村办副业的上马,这种窘况就再也没有了;特别是到了八十年代,乡村履行“大包干”,我也加入了工作,并授室生子,一个殷实的家庭格式伴着那棵枣树的影子就逐渐构成了……
  90年,咱们几口妻小都进了城,母亲没来,说离不了那个各处都熟的旧地方,更舍不下院中那棵在别人眼里再平凡不外的弯枣树。是的,那院中的枣树,是母亲多半生饱尝世事艰苦、拉扯儿女成家破业的见证,是全家人伴忧伴患、步履蹒跚走到今天过上幸福生涯的见证,也是千千万万个中国家庭解脱贫困落伍、步入富饶文化的见证,这不能不给母亲带来太多的迷恋和寄托……我深深地舆解母亲,一如懂得那棵将其全体融于全家的院中枣树!
  这几年,固然家里不愁吃喝、穿用,但母亲对那树和树上的枣看得还是那么保重:浇水、埋肥、精心看护自不必说,每当枣要红的时候,母亲就带上老花镜,用摘钩慢挑细拣、一个一个地往下摘。摘下之后,先涮制两暖瓶胆酒枣,再蒸熟一些尝鲜、吃稀奇,其他的晒干后,或留用蒸粘糕、沏枣水,或装包寄往远方的儿孙,或送给当家的晚辈和四周的孩子们吃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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